您的位置: 首页 > 产品中心 > 防水桶

杏彩体育官网第一代农民工困于城市与农村之间

  中国第一代农民工,大多生于1970年代之前,伴随着改革开放,在80年代到90年代进入城市打工,他们的个体生命历程完整经历了经济激荡发展、社会高速变迁的三十年。

  根据安徽师范大学教授仇凤仙的调研结果,中国像这样的初代农民工群体有8632万人左右,他们为了生计外出务工,深度参与了城市建设,大多以建筑工人为主。

  漫长的打工生涯里,因为无法连续、稳定地工作,农民工们在城乡之间来回摇摆,“农忙时回村,农闲时外出打工,像候鸟一样飞来飞去”。

  尽管如此,他们赚的钱都填进了老家的房子、子女的教育和婚事,有15.2%的农民工从没有存下过钱,存款在5万元以下的农民工占比高达55.2%。

  “候鸟生活”让他们失去了许多陪伴亲人的时光,当他们因为厌倦、年老、伤病、创业、子女需要等各种原因返乡时,两代人之间已经难以互相理解。

  这背后固然有个人的选择,也有更多复杂的社会、心理等因素。留不下的城市,回不去的农村,他们焦虑、无奈,在生活的狭窄轨道上乏味地生活着。

  苏雨和父亲待了不到两个小时,便觉窒息。从父亲下车,吃完饭,父女俩拢共逛了两家防水材料店。第一家走进去,看店的老板娘正坐在马扎上,左手拿着艾盒,灸右手已变形的大拇指,看到他们,打了一声招呼。父亲只看老妇未起身,急冲冲就要离开。

  苏雨明白父亲是觉得受了怠慢,她不理解父亲莫名其妙的自尊心,继续询问老妇,大有成交之势。父亲粗暴地“鞥(eng)”了一声,转身走出了门店。

 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父亲喜欢用“鞥”表达不满。这个字被他发出了第四声,嘴唇不动,从嗓子眼里爆破而出,砸向那个惹他的人。

  苏雨对老妇抱歉地笑了笑,走出了店。父亲的抱怨扑面而来,“买东西的上门,连身都不起,你还问那么多……”

  苏雨不想争论,毕竟父亲坐了5个小时的大巴,来到距自己300公里外的县城,只为给她修补渗水的房顶。

  第二家店,看店的是个中年男人。父亲自恃专业——他进城打工干了27年防水活儿。店主两次打断父亲,追问听不明白的表述,父亲的脸涨得通红,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一般,说话更是气势汹汹。苏雨站在一旁尴尬不已。

  苏雨记得父亲前些年不是这样。在农村待的时间愈久,像土地般沉默的父亲愈渴盼得到重视,无处安放的精神生活,化成了性格上的执拗和格格不入。

  而后,父亲执意让店主派人到苏雨家看看,苏雨不同意,得上到房顶,有一定的危险性,而且店主承诺买回家的材料消耗不完包退,上房顶实在没必要。但是父亲执意如此,因为店主说免费上房顶查看情况,还可以帮他们参谋下如何施工。

  父亲俨然一副走南闯北见尽世面精明无比的样子,他狡黠地看着苏雨,像是在说,“这是免费的”。苏雨只得点头。

  看过房顶,刚才在店里180元一桶的防水材料,变成了280元一桶。苏雨极力争辩,店主淡淡地说,“你记错了,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个价格。”

  苏雨知道,父亲来之前,家里的一应杂活都安排妥当,正是农人冬闲的时候,有大把的无聊时间折腾,这家不行看那家,她得上班,哪有空带着父亲东游西逛。明知加价,苏雨还是要了那家的防水材料,只盼父亲干完活,能早日回乡。

  苏雨的父亲1962年出生,1979年外出务工,他跟随同乡去的沈阳。这是个随意的选择,因为某个村民的远房亲戚在那工作,有熟人,能让第一次外出的莽汉们踏实。

  当时,作为中国重工业基地之一的沈阳发展渐缓,但父亲的学识和眼光决定他不会考虑那么多,年轻的父亲只想着玩和耍。父亲和他的同乡们碰巧干上了防水活,干的人一多,父亲的家乡反倒成了外界眼中的“防水工人之乡”。

  等到2006年,苏雨大学毕业了,作为中国初代农民工的父亲决定不再外出务工,返乡创业。父亲这样决定,是因为苏雨不用他供养,苏雨的弟弟也在部队当志愿兵,父亲正是没有负担的时候。

  2007年始,豫东农村翻盖新房的热潮刚拉开帷幕,父亲成立了一个建筑队,承接十里八乡的建房订单。

  那时真是好日子。父亲每天早出晚归,忙碌充实,心中无比自豪。他在乡下建起一幢幢此起彼伏的高楼,跟城市楼房别无二致,还积累了给儿子在40公里外县城买房买车的资本,

  到2015年,父亲所在乡镇新房翻盖完成率已达85%,父亲的生意日薄西山。绝大多数村民建好了新房,建筑队的生意难以为继。

  随后,父亲另辟蹊径,承包了部分外出务工村民的土地,一共50亩,每亩支付土地所有者400元,其他一切收成归自己。虽然每亩地刨去种地成本,只剩辛苦的人工费,但土地多,累积一起,也是一项不错的收入。

  父亲仍不满足。他嫌粮食价格便宜,要拿出几亩地种植辣椒,但辣椒更费人工,从种苗到采摘分批成熟的辣椒,都需要雇佣人力,算下来还不如种植传统的粮食作物划算。在土地上几次尝试提高收入,父亲都失败了。

  前一阵子父亲告诉苏雨,他打算种完麦子,到无锡投奔一个当包工头的亲戚。准备得热火朝天,结果亲戚回复临近年终没啥活,婉拒了他。

  苏雨清楚,父亲这般岁数的农民工,脑子反应相对迟钝,体力减退,干活跟不上趟,多年积攒下或大或小的倔脾气,出去打工没人要了。这是父亲在当年返乡后,第一次计划外出,父亲直言冬闲无事,想再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被亲戚拒绝后,父亲又嚷嚷着要独自到南方打零工,说了几次,没见动静。苏雨知道父亲只是挂在嘴上,他也不敢一个人到陌生的城市里去了。

  父亲常常一个人待在家看电视。他不会开苏雨家的网络电视,教了多次也未学会,苏雨只得叮嘱他不用关电视,一直开着就行。电视看烦了,父亲就坐在院子里抽烟,狠狠地,用尽生命般,一根接一根不停歇地抽着,以致苏雨家院里都是令人厌恶的烟草味,刚刚消散,那边父亲的烟瘾又犯了。全家人都无可奈何。

  终于在一次晚饭后,父亲说他第二天回乡。这次他要开个磨面坊,他要挣钱,实现自己的梦想。父亲以前挣钱都是为了家用,苏雨从未听过他谈论梦想。可能是年龄越大,他越渴盼此生没有遗憾吧。父亲说现在承包土地的费用涨到每亩800元,利薄如纸,没法干了。

  苏雨理解父亲的伤感。不包地,父母亲的收入将会少得可怜。但土里刨食收入的锐减,也让父亲感觉老年生活没了安全感,重回建筑工地打工又只能停留在空想里。

  苏雨劝父亲找个他这个年龄能干的、稳定点的工作,被父亲拒绝。门卫、保安的活,得托熟人找关系,这类工作在父亲的豫东县城,月薪不超过2000元,父亲看不上,在苏雨所在的城市能高些,但父亲舍不得自家的土地收入,路上来回奔波,终是不现实。

  父女二人话不投机,苏雨的丈夫站出来缓和气氛,追问父亲的梦想,父亲说他要买一辆汽车。丈夫好奇:“你不会开车,买车干啥?”父亲说,他想考驾照,但母亲不同意,没考成。要不是当年母亲横在他的养殖路上,他养牛早就发家致富了。

  父亲经常抱怨母亲短视、粗鄙、不可理喻,这套说辞像极了史书上把王朝的覆灭归咎于红颜祸水的史官。苏雨是这个家里学历最高的人,但她能和父亲眼里粗俗不堪的母亲相处,跟父亲多待一刻就胸闷得难受。

  几天后,苏雨送父亲搭车,她急着上班,就把父亲放在一处公交站牌处等候。父亲执拗地要到“老地方”(下车时的位置)等候,换个地方他怕错过大巴车。苏雨心知他是胆怯,没有理会,径直离去。20分钟后,苏雨跟父亲打电话。父亲平静地说,坐上车了。

  他整理好纸壳,正忙着过秤,妻子打来电话,让他吃顿好的,今天是他的生日。王保罗这才想起今天的特殊,随口答应着。

  王保罗的午饭通常是一个人,他图省事,只下碗挂面。一天到晚,他待在这个200平米的院子里忙碌,没穿过干净衣裳,干了4年,手指头上的污渍层层叠码,洗不干净。他生活的乐趣,是跟来卖废品的人开几句玩笑。碰见不爱说话的,或者不会说普通话的,他只能噤声。时间长了,也习惯了。

  这个收购站是王保罗的儿子开的。平常,儿子开着一辆破旧的机动三轮车随街吆喝,收二手家电、家具等物品,要到晚上才回来。

  晚饭时,父子俩默默相对,只有呼噜噜喝玉米糁的声音,王保罗也找不到让儿子感兴趣的话题可以谈论。偶尔儿子会问他,玉米糁还剩多少,提前让家里寄些过来。吃完后,儿子收拾碗筷,王保罗上楼看电视,他看一会电视就睡觉,第二天起来做早饭,父子吃完各忙各的,天天如此。昆明的白天很长,再长他的生活还是这般过。

  空暇时,王保罗坐在废品站大门口,望着过往的行人和车辆,点燃香烟,往事如风,见缝就钻,从他脑子的缝隙里出来,萦绕着他回到过去。

  1980年,17岁的王保罗跟着同乡到齐齐哈尔当建筑工人,这个职业门槛低,上手就能干。他干了几年,自觉齐齐哈尔太冷,一年到头干活的时间短暂,挣钱太少。于是跟着另一个同乡辗转到了天津。5年后,他包上了工程,成了手底下有20余名工人的小包工头。

  那几年,他锦帽貂裘风光无限,成为附近几个村子买下第一台彩电、第一台冰箱的人。平常村人生病住院才能吃上的罐头,他成箱往家搬。直至,他在天津包养了一个城市女人,女人用两年时间把他榨干吃净。随后,他似乎像耗尽了所有的财运,再也包不上工程,也不想当别人的小工。王保罗怀揣着对城市的深深失望回到家乡,再也没有进城务工。

  那一年是1997年,他坐在回乡的大巴车上,念叨着香港都回归了,他还在外头晃悠个球。他那时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进城务工,哪知道现在成了儿子的工人。

  好在,王保罗当年流连女人怀抱的时候,对自己的妻子儿女依旧舍得花钱,没耽误孩子的教育。只不过,妻子看着日渐干瘪的存折,俭省得叫人心疼。

  回乡后,王保罗踏踏实实种菜,种菜最是辛苦,一年到头没有闲着的时候。他窝在大棚里,揉着发酸的腰,侍弄娇嫩的苗。妻子到集市上卖菜,顶霜冒雪,沐风栉雨,生意好了还成,生意不。


杏彩体育官网
用手机扫描二维码关闭
二维码